东道国不再欢迎煤电，中日韩加速海外退煤

5月12日，日本三井住友金融集团（Sumitomo Mitsui Financial Group Inc.）表示，将停止为所有燃煤发电厂提供新的融资。

在银行减少煤炭融资的压力越来越大之际，这是日本第一家做出此类承诺的银行。

从投资体量来说，日本和韩国是全球海外煤电投资排名第二、第三的国家，根据“全球煤电公共融资追踪”（Global Coal Public Financing Tracker）的数据，截至目前，日本海外煤电投资装机量为21308 兆瓦，预计未来海外煤电投资装机量为4630 兆瓦。相比之下，韩国当前的海外煤电投资装机量为9592 兆瓦，预计未来新装机仍有8410兆瓦，几乎占目前已有总量的88%。

近年来，日韩的新增海外煤电投资出现放缓迹象。“全球煤电公共融资追踪”的数据显示，2017年以来，两国海外融资项目数量均持续下降，韩国2019年无新增投资项目。

2020年，中国海外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太阳能、风能、水电）占海外能源总投资的比例也首次超过了煤电投资：从2019年的38%，提高到2020年的57%。

然而，从海外煤电项目中完全退出仍需更多时间和与承诺相符的实际行动。

2021年1月，日本国际协力银行（JBIC）、韩国进出口银行（KEXIM）仍确认向备受争议的越南永昂2号项目提供资金。

日本环境与社会可持续发展中心（JACSES）表示，虽然日本政府承诺原则上不资助海外燃煤发电项目，但政府仍在考虑支持孟加拉国的马塔尔巴里燃煤电厂二期项目（Matarbari 2）和印度尼西亚的因德拉马尤燃煤电厂项目（Indramayu），而这与其承诺2050净零排放的目标不符。

韩国则在国内推动逐步淘汰煤电的同时，因继续投资其他国家的煤电厂而受到批评。韩国电力公司在2020年批准了投资越南永昂2号煤矿厂和印尼爪哇岛9号和10号发电厂的计划。

文在寅办公室说，他在4月份气候会议上的承诺不影响韩国参与正在进行的在印度尼西亚和越南分别新建两座和另一座煤厂的项目。

数据来源：全球煤电公共融资（GCPFT）源数据库

（2020年9月更新）

日本：多家大型企业退出煤电产业

日本作为高端煤电技术的出口国，是唯一仍在国内外建设新燃煤电厂的G7集团国家。在全球确认建设或已运行的煤电项目中，有173亿美元的公共投资来自日本，其投资规模位列全球第二。日本国际协力银行（JBIC） 提供了大部分的日本海外煤电投资，自2003年以来已投资了超过140亿美元的资金。

日本的商业公司和银行首先开启了退煤的步伐。2018年5月以来，多家日本大型企业和金融集团宣布开始退出煤电产业，包括第一生命保险、三井住友金融集团、丸红株式会社、三井物产及三菱商事等。

其中，作为日本最大的贸易公司之一，丸红株式会社在2017年的年报中显示，将“战略性地退出已过黄金期的业务”，计划减少50%的煤电厂资产持有量，同时明确在2023年前将可再生能源项目占比扩大到投资组合的20%。此外，2019年2月，资产总额超过290亿美元的日本大型商社伊藤忠商事（ITOCHU）表示将不再参与任何新建燃煤发电或煤矿项目的开发，同时对公司现有的煤炭资产进行严格评估并逐渐退出。

2020年以来，日本的三大商业银行也先后宣布将不再为新建煤电项目融资。瑞穗金融集团在2020年4月份宣布该公司“将不为建设新的燃煤发电设施提供融资”，并将在2040年之前将其与燃煤发电相关的未偿还信贷余额减少至零。

三井住友银行在2020年4月宣布从2020年5月1日起原则上不再支持新建煤电厂项目，但没有排除超超临界(USC)电厂等效率更高的煤电项目融资。直到2021年3月，路透社援引内部人士称，该公司很可能从贷款政策中取消这一例外。

继商业机构表态之后，日本政府层面也在动作。2020年7月，日本政府发布声明，称“对于不了解当地能源情况、气候承诺、低碳发展政策的国家，日本政府将不再向其提供新的煤炭相关援助”。这一声明显示日本政府的海外煤电政策开始“部分转向脱碳”。

不过，这一声明包括一些“例外条件”。日本政府表示，如果受援助国在当前“除了煤电之外的其他可选能源方案”，以及“煤电方案是有助于其低碳转型的”，那么日本仍将提供“具有高效的排放效率的火电技术、并提供投融资支持”。

韩国：金融集团停止新煤电项目融资

韩国是仅次于日本的全球第三大海外煤电投资国，韩国进出口银行（Korea Export-Import Bank，简称KEXIM）和韩国贸易保险公司（K-SURE）一直是海外煤电项目的主要支持者。从2008年到2019年初，这两家国有金融机构与韩国发展银行（KDB）一起，共为海外煤电项目提供了约100亿美元的融资。

2020年7月，韩国执政党民主党议员曾提出一项立法草案，旨在终止包括韩国电力公司（KEPCO）、KEXIM、韩国贸易保险公司（KSURE）、韩国开发银行（KDB）在内的全部官方融资机构和国有企业，为海外煤电项目融资，理由包括清洁能源已具有市场竞争力，韩国企业的财务和声誉风险以及应对气候危机的紧迫性。然而，由于该法案没有得到足够数量民主党议员的支持，并未在韩国国会得到正式讨论。

2020年10月，在韩国国会对政府工作的年度审计中，国会议员针对韩国海外煤电投资问题，向贸易、工业和能源部长，以及韩国进出口银行（KEXIM）、韩国贸易保险公司（KSURE）、韩国开发银行（KDB）等融资机构的负责人提出质疑。

虽然缺乏正式的承诺，但在此次审计会议上，韩国国有机构和国有企业的高级管理层均承认，未来继续进行海外煤电投资的可能性已非常小。

韩国贸易保险公司（K-SURE）表示不会再有任何新的海外煤电融资计划。韩国电力公司（KEPCO）也表示未来不会再投资新的燃煤电厂，目前拟议的菲律宾Sual2煤电和南非Thabametsi煤电将被取消或改为天然气发电，但仍将继续开发越南永昂2号（Vung Ang II）和印尼万丹省Jawa两个煤电项目。

然而，海外煤电投额资最多的韩国进出口银行（KEXIM）却始终没有表示停止海外煤电投资，并坚持认为其按照现行的国际环保标准，已经减少了对煤电项目的投资。

相比之下，私营企业和融资机构的表现更为明确。韩国五大金融集团（国民、友利、农协、新韩、韩亚）都已明确将停止为新的煤电项目融资。2020年10月，韩国国民银行（KB）金融集团宣布退出煤电融资，成为韩国首家不再支持煤电融资的大型金融控股集团。

2020年12月，友利（Woori）金融集团宣布2050碳中和目标，停止所有与煤电建设相关的融资和债券承销。同年11月，新韩（Shinhan）金融集团承诺不再向高碳排放的公司或项目提供贷款或投资。2021年2月，农协（Nonghyup）金融集团宣布停止对国内外煤电项目的融资支持。3月，韩亚（Hana）金融集团承诺停止对国内外建设燃煤电厂相关项目的融资。

此外，三星、韩华等大型民营企业集团旗下金融投资机构，也公开承诺不再提供煤电融资。2020年8月，三星集团副总裁在韩国政府听证会上承认，子公司Samsung C&T作为工程承包商建设越南Vung Ang 2煤电厂，给三星的国际形象和产品销售带来了负面影响，并提出三星集团及其下属子公司都将不再继续投资和建设新的海外煤电厂。同年11月，三星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停止投资新的煤炭相关项目。

中国：海外可再生投资首次超过煤电

中国和日本、韩国是全球海外煤电项目资金来源国前三名，近几年，中国成为了海外煤电投资的主力军。波士顿大学全球发展政策中心的中国全球电力数据库统计数据显示，2000年至2017年间，中国企业在海外投资了462个发电机组，总电站容量达81吉瓦。2002至2017年间，中国投资者总计在海外市场参与投资了23.4 吉瓦的煤电站。

图：2013-2018年主要海外煤炭投资国数据

数据来源：NRDC研究

但2020年，中国海外的可再生能源投资（太阳能、风能、水电）占海外能源总投资的比例首次超过了煤电投资：从2019年的38%，提高到2020年的57%。

中国限制煤炭、鼓励绿色投资的态度日益明确。针对中国的海外投资，商务部和生态环境部于2013年联合印发的《对外投资合作环境保护指南》建议企业“按照东道国的法律法规进行环境影响评价评估，遵守东道国的排放标准”。“遵守东道国标准”在2015年《商务部办公厅关于进一步做好对外投资合作企业环境保护工作的通知》和2017年《关于推进绿色“一带一路”建设的指导意见》指南文件中更新为：在缺乏东道国监管时，应采用“国际标准“替代。

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行长金立群在2020年的气候债券倡议年会上表示，亚投行将不会为任何火电项目和涉煤项目融资。比起2017年时，亚投行对煤炭和煤电“有条件的支持”，态度有了极大改变。海外煤电的环境风险已经在日益得到重视。2020年12月，由环保部发起的 “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发布了“一带一路海外项目分级分类体系”，依据投资项目在环境污染防治、气候变化减缓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三个维度上的影响，将项目分为绿灯、黄灯和红灯三类。其中将海外煤电投资列为红灯项目（即重点监管类项目），同时归入对外投资项目负面清单。

报告认为，“红灯项目”为需“重点监管”的负面清单项目，项目在减缓气候变化、污染防治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一个或多个方面，存在造成“重大、不可逆转”的环境损害的风险。报告建议，参与“一带一路”投资项目的企业、金融机构和相关主管部门基于环境效益分类评估结果，对列入红灯、绿灯和黄灯的三类项目进行差异化管理。

这套与国际标准接轨的分类如被监管部门采纳，将是对备受关注的海外煤电项目进行风险评估与控制的重要一步。

4月18日，《中美应对气候危机联合声明》中，中美两国提到，“计划采取适当行动，尽可能扩大国际投融资支持发展中国家从高碳化石能源向绿色、低碳和可再生能源转型”。4月20日，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2021年年会开幕式上的主旨发言中再次强调，中国将“建设更紧密的绿色发展伙伴关系，加强绿色基建、绿色能源、绿色金融等领域合作，让绿色切实成为共建“一带一路”的底色”。

东道国不欢迎煤电

近年来，煤电产能过剩日益成为南亚和东南亚地区煤电项目投资面临的风险。为了弥补运营损失，许多政府机构已经在大力补贴燃煤电厂的运营。在巴基斯坦，到2023年，“容量支付”补贴预计每年将达到100亿美元。在孟加拉国，2020年的补贴支付达到9亿美元，由此产生的高电价导致孟加拉国电力发展局当年亏损5.14亿美元。

这些对东道国政府来说日益攀高的财政负担导致这些国家的能源政策发生了剧烈变化。新冠疫情对经济的冲击加剧了这种变化，自2020年起，东道国家开始大量取消煤电厂项目。

由于电力过剩、融资困难等问题，2020年孟加拉国能源部长多次称将向总理建议取消已核准但尚未开工的煤电项目，仅保留其中在建的5个项目。该国能源部称将取消总额约22.9吉瓦的在建煤电厂。

图：东南亚国家规划中的火电容量逐年下降

来源：全球能源监测(GEM)

2020年12月，巴基斯坦总理表示该国不会再批准新建煤电项目，支持从煤制油到煤制气的过渡，决定到2030年实现60%的能源来自清洁能源和可再生能源。

除了南亚地区，东南亚国家也陆续加入了“退煤大军”。作为亚洲可再生能源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越南将根据其为期10年的第八个电力发展计划（PDP 8）最新草案，取消或推迟一半的煤电项目，装机量达17.1吉瓦。

菲律宾能源部在2020年11月提议暂停新建燃煤电厂。根据全球能源监测GEM的分析，这可能导致9.6吉瓦装机被取消。

印尼能源部则称在下一阶段（2021-2030）的能源计划中将取消或推迟15吉瓦的发电厂项目，其中，除仅有的2.3吉瓦新能源电站外，主要是化石能源项目。

政策层面外，海外火电站发展也遇到其他方面的挑战，比如社区抗议，或者有项目陷入法律诉讼等，增加了东道国和投资者在批准、推进煤电项目时的顾虑。

环保评估和社会影响问题是造成东道国民间反对的一大因素。2020年7月，韩国进出口行、韩国开发银行等宣布提供26亿美元贷款，用于开发印尼班顿省2000兆瓦煤电项目。

该项目遭到当地社区的担忧和反对，渔民抗议称项目建设将影响渔民作业；当地民间团体谴责该煤电厂建成后造成的空气污染可能导致多达1500人过早死亡，并影响首都雅加达的空气质量。

韩国智库韩国发展研究院（KDI）估计，该项目将产生4358万美元的负利润。

在南亚地区，由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出资27.9亿美元建设的孟加拉国东南部Matarbari项目同样因为环保问题而停滞不前。项目一期就因环境和社会影响评估（ESIA）不完整备受争议，包括PM2.5监测分析不足，项目建设对区域河流生态存在负面影响。

其中，第一期建设区域横跨马塔巴里岛（Matarbari Island）引发住宅、学校、清真寺的大量积水，淹没厕所和下水道系统，造成饮用水污染、疾病爆发。此外，项目周围道路建设导致河流被填平，切断了当地社区的捕鱼和交通要道。已有14家环保组织反对该项目，敦促日本首相菅义伟停止对项目第二期的支持。

巴基斯坦塔尔煤矿及煤电厂也遭遇当地民众反对声音，反对者称大量进口煤炭从周边多个港口进入，严重影响了当地渔民生计，煤炭的运输也对沿线造成空气污染。

该煤电厂位于塔尔帕卡尔是巴基斯坦最不发达、最容易发生旱灾的地区之一，当地13个区块的煤田正在中巴经济走廊下开发。当地的煤田开发遭遇当地社区反对，例如煤炭开采的污染增加了当地的用水风险。

新能源项目蓬勃发展

近年来一些国家对太阳能和风能等替代能源生产的兴趣不断增长，也使得各大能源投资国纷纷开辟新能源赛场。

从2017年颁布第一期上网电价补贴政策以来，越南的太阳能便开始了爆炸式的增长。2020年，越南的屋顶太阳能蓬勃发展，陆上和海上风电也有显著增长。丰富的太阳能和风能资源和上网电价补贴，使越南成为了外国企业青睐有加的投资地。2020年中国能建规划设计集团成功签署了15个风电项目合同，总价值近20亿美元。

2021年2月3日，菲律宾发布更新版国家减排贡献计划（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s）提出在2030年前减少75%的温室气体排放，并对建设高碳排的能源基础设施提出挑战，对可再生能源释放积极信号。

除了以越南为首的东南亚国家不断增加太阳能和风能的投资，拥有丰富资源的中东地区可再生能源投资同样增长迅速。

其中，阿联酋于2017年公布“2050能源战略规划”，推动能源结构清洁转型，承诺投资1630亿美元用于可再生能源项目。近期，该国全球最大的单体太阳能发电站已完成招标，发电成本创全球可再生能源发电成本新低，中标公司包括中国晶科科技。

日韩包括中国作为重要的能源投资输出国，也开始发力新能源投资。韩国是东亚第一个执政党承诺到2050年实现净零排放的国家。2020年7月14日，韩国政府推出了直至2025年的73万亿韩元（600亿美元）绿色新政开支计划，其中包括对可再生能源和环保基础设施的350亿美元承诺。

日本公司现在明确将可再生能源作为投资的新领域。日本最大的贸易公司之一丸红公司（Marubeni Corporation）自2018年以来开始调整其能源投资战略，其目标是到2023年将可再生能源项目占其投资组合的比例从10％扩大到20％。作为经济多元化计划的一部分，中东国家正在扩大太阳能光伏发电，丸红也已成为中东市场（如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的能源投资的主要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