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铁计划：将要复工？

2月，希盟政府释放了诸多指向东铁复工的积极信号，本文将分析阻碍和推动东铁计划复工的因素，并根据最新进展，进一步论证尽管过程漫长且艰难，但是东铁计划将最终朝着复工方向发展。

【Abstract】Pakatan Harapan (PH) government has released several positive signals in February, pointing that East Coast Rail Link (ECRL) will be resumed. The article will analyze both impeding and pushing factors for the resumption of the project. Also, according to the most-updated developments, we again try to argue that the final decision to resume the ECRL, though of which the process will be time-consuming and hard, will be made.

【关键词】 东铁计划；中马关系

【keywords】 East Coast Rail Link；China-Malaysia Relation

一、引言

笔者在上一分析中重点分析了马来西亚政府在东铁计划（East Coast Rail Link，简称“东铁”或“ECRL”）上犹豫不决、态度反复的原因，归纳起来为四点：一是希望联盟内部在东铁问题上分歧巨大，意见尚未统一；二是新政府缺乏足够的执政经验，从而导致对外发声不一；从根本上来说，希盟政府仍在探索对华政策的思路和尺度；最直接的原因则是中马双方在东铁协商上面临一定困难，尚未谈妥。根据这些分析，笔者认为东铁计划的谈判过程将会十分艰难且耗时。2月，希盟政府释放了诸多指向东铁复工的积极信号，本文将分析阻碍和推动东铁计划复工的国内外因素，进一步论证东铁谈判过程漫长且艰难的结论。同时，根据该计划最新的进展，指出东铁计划将最终朝着复工方向发展。

二、事件进展

1月，因经济事务部长阿兹敏和财政部长林冠英在东铁计划上出现不同声音，东铁计划再次成为中马两国社会关注的焦点。自总理马哈蒂尔于1月29日澄清所有混淆、亲口表示内阁尚未有关于东铁计划的决定以来，该计划自2月至3月初又有如下进展：

三、东铁计划复工分析

虽然东铁计划从本质而言是一个经济项目，但是影响其能否存续的因素却涉及多方面。本文将对东铁复工背后的阻碍因素和推动因素着手，为分析该项目未来发展做好铺垫。

（一）阻碍因素

不利于东铁计划复工的因素主要来自于国内政治，由希盟与国阵的权利斗争导致。东铁计划的暂停和再评估其实是希盟（执政派）和国阵（反对派）之间的政治博弈。马来西亚政府自1981年起就分阶段对东海岸沿线铁路进行了分阶段地讨论，2007年正式提出建造计划。因此，东铁计划不是一个由中国方面提出并主导的“一带一路”项目。相反，是前国阵政府主动与中国方面进行融资和建设承包可能性的探讨，中国则因为正好符合在东南亚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需求而答应合作。在这样的背景下，未经公开招标就达成的东铁交易引发了一场关于政府治理的大讨论，也成为希盟和国阵进行政治博弈的一部分。

早在东铁合同签署之初，不仅仅是马哈蒂尔，还是反对联盟的希望联盟的其他成员也频频质疑国阵当局的决定。例如，现任元老理事会主席达因曾就东铁计划的本质发问：“火车（东铁）带来钱吗？如果这只是贷款，就需要偿还。如果需要偿还，这是投资吗？”现任财政部长政治秘书的Tony Pua公开指控称，造价高昂的东铁不过是纳吉布用以掩盖并偿还因非法盗用一马发展公司（1MDB）资金而欠下的巨额债务，此外，他还表示如果东铁计划进行公开、具有竞争性地招标，那么马来西亚纳税人将会“更为开心”。现任能源、科学、科技、气候变化及环境部长杨美盈也曾于其官网撰文质疑东铁计划的透明度，认为“至今，东铁计划交易被秘密和许多未答的问题所包围。与其用无数不一致的答案来捍卫该计划，联邦政府应该披露以下文件：1）包括HSS工程公司进行的可行性研究在内的所有关于东铁的研究；2）与北京于2017年11月1日签订的融资框架协定以及工程、采购、建造和委托合同；3）在签订造价基础上，使该计划经济上可行的预估的乘客数量以及未来的乘客火车票和货物运输价格。”

在这样的背景下，希盟在竞选宣言中清楚地指出，若赢得选举，将会对包括东铁在内的多项国阵签署的大型基础设施项目进行再评估。赢得大选胜利的希盟政府也如此兑现了其承诺。与此同时，在与中方进行不断地谈判过程中，希盟政府也不断释放谈判进度以彰显优于国阵的政府治理透明度。

更值得指出的是，虽然希盟政府一直以造价过高为理由，迟迟不同意东铁复工，但是财政上入不敷出、负担过大不过是希盟借以与国阵进行政治博弈的假面具，归根结底还是想通过与中国再谈判达到削减成本的目的，从而在民众中树立起一个廉洁、透明、守信用的政治形象。如果希盟在没有获得大幅度削减费用的情况下就使东铁复工，那么希盟一直以来指控纳吉布为代表的国阵政府贪污腐败的罪名就不成立了，可谓是不仅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长了国阵的士气。

（二）推动因素

除了阻碍希盟恢复东铁计划的因素以外，笔者还对有利于该项目复工的因素进行了整理和分析，主要涉及三个方面。一是马来西亚国家经济发展需要这条铁路，二是希盟需要这条铁路来获取更多的选票，最后是马来西亚的国家声望也与东铁计划紧密相连。

1.经济需要

首先，东铁计划能够为马来西亚国家经济带来利好。该计划的提出是为了促进较为落后的东海岸三州——彭亨州（Pahang）、登嘉楼州（Terengganu）和吉兰丹州（Kelantan）——的发展。根据马来西亚统计局对于各州的人均GDP统计，三州均低于马来西亚全国平均水平，其中吉兰丹州的人均GDP更是全国垫底（请参阅图1）。因此，东铁计划建成后能够将这三州与发达的、以雪兰莪州（Selangor）和首都吉隆坡为代表的西海岸连接起来。根据前政府所做的评估，民众乘坐东铁出行的成本将比公路出行低30-50%，透过东铁进行的货物运输成本也比公路运输低40-50%，东铁还将为10个东海岸的工业中心提供更好地交通便利。马来西亚MIDF研究公司也一直对东铁计划进行持续地跟踪和评估。在一份2018年4月发布的评估报告中，该公司认为东铁将为国内经济增长贡献4.6%，使大宗商品进口和固定资本消费分别增长4.6%和9.9%。此外，东铁还将为诸多其他产业创造“溢出”的经济效益，例如，东铁将使房地产行业扩张5.3%，旅游业和工业也将受益，批发和零售业增长2.1%，酒店和餐饮业上涨1.3%，制造业增长2%，商业和私人服务业增长2.2%。另外，据报道，日本野村国际市场研究所（Nomura Global Markets Research）也在一份报告中指出，东铁将提高货物的互联互通，为马来亚半岛东部沿海各州的制造业活动增加活力，促进该地区的发展。

其次，一旦建成，这条连接东马东西沿海的铁路干线不仅能够极大地改善马来西亚境内的货物运输通道、缩小东西两岸经济发展的鸿沟，甚至还将使马来西亚替代新加坡成为东南亚主要贸易通道的中心。新加坡《海峡时报（the Straits Times）》曾于2016年底撰文指出，东铁计划把马来半岛东西沿岸连接了起来，这将改变从繁忙的马六甲海峡到中国南海、必经新加坡的区域贸易通道。例如，从深圳经新加坡和马六甲海峡到达巴生港的时间为165小时，如果经由关丹港和东铁，旅程将会缩短至135小时，每吨散装货物的运输成本也将从60美元下降至56美元。在时间和成本都有大幅度降低的情况下，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货物贸易绕过新加坡，改走东铁运输，使马来西亚成为地区经济活动的中心。

在未来50年的时间里，建成后的东铁每年将至少为以农村或半农村为主的东部沿海地区多贡献1.5%的GDP增长率，除此之外，东铁还将成为泛亚铁路网的一部分，提升东盟、亚洲和欧洲国家间的互联互通，极大地增加马来西亚的国际贸易。这对于以确保国家经济可持续增长和缩小经济发展差距作为施政优先项的希盟政府而言，东铁在经济层面所创造的价值是不容忽视的。

2.国内政治需要

东铁创造的经济利益还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虽然希盟成功执政，但是在诸多方面，希盟还面临着来自国阵和伊斯兰党的冲击，尤其是民意支持率方面。其中，在东铁必经的彭亨州、登嘉楼州和吉兰丹州，希盟在2018大选中可谓是惨败（请参阅下表2）。在国会议席的选战中，希盟输掉了全部吉兰丹州和登嘉楼州的议席；在14个彭亨州议席中，也只拿到了5个，其余9个由国阵赢得。在州议席的竞选中，同样，希盟在吉兰丹州和登嘉楼州一席未得；在42个彭亨州议席中，也仅仅取得9个。相比希盟在其他州的胜利而言，这样的失败说明希盟在这三州的民意支持度明显低于其对手。

东铁的初衷是发展包括彭亨州、登嘉楼州和吉兰丹州在内的东海岸地区。对于居住在此三州的民众和州政府而言，东铁的推进对于提升当地经济发展水平、提高生活水准具有相当大的促进作用。相较东铁所涉及的政治博弈而言，当地民众和政府更关注和看重的是切身利益，因此，州政府才会公开敦促联邦政府重新考虑取消东铁计划的决定。在选举体制中，选票就代表了党派或者执政联盟的政治生命。如果希盟一味地终止东铁，将更不利于其在东海岸地区的支持度，对本就低迷的该地区的选情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

3.国际声望需要

最后，国家在国际上的声望也促使马来西亚将继续已暂停的东铁计划，这涉及两个层面。

首先，单方面解约将极大地损害马来西亚的国际声望和信誉。国际信誉研究所（Reputation Institute）每年对世界各国的信誉进行评估，评价指标由四个方面组成，其中一个就是信用（trust），例如国家在国际上的参与度等。该研究所在其发布的2018年国家信誉报告中指出，不确定性会导致信誉下降。单方面解约造成的损害则远在不确定性之上。在该研究所发布的2018年国家信誉排行榜中，相较于2017年而言，马来西亚的排名虽然只下降了一位，但是得分等级却从评级“中等（moderate）”下降至“弱（weak）”，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若马政府执意要终止东铁计划，那么不仅要承担巨额经济赔偿，还要承受信用受损而造成的负面影响，不利于其国际形象的树立。

其次，恢复东铁计划则有助于马来西亚赢得国际声誉。根据马来亚大学教授Anthony Milner和旅游、艺术和文化部官员Siti Munirah Kasim对于马来古籍的联合研究显示，希望赢得国际社会的尊重和认可是根植于马来历史和文化中的，与此同时，马来西亚从来都以小国自居，而与其所认可的大国建立紧密的外交关系被认为是重要的途径。马哈蒂尔在不同的采访中都承认中国是“一个非常大的国家，人民勤奋，非常有效率”，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无法离开中国的影响”。这样的认知以及历史和文化因素驱动着马哈蒂尔执掌下的马来西亚政府积极与中国发展友好关系，赢取更多的国际认可，因此不会轻易终止作为中马合作标志性项目之一的东铁计划。

四、未来走向

虽然马方政府东铁谈判代表达因曾说中方东铁谈判代表团会于2月底访马进行商谈，但是直到3月，也未见有任何新闻流出。这可能反映了两种情况：一是中方代表团访马时间出现了变动，未于2月访马；二是中方代表团确实前往马来西亚与马方代表团进行了商谈，但是中马尚未达成任何实质性共识，谈判成果未达预期，故不对外发布。然而，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显示了中马在东铁核心问题上仍旧存在比较大的分歧，外界需要给予双方政府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马财政部长林冠英于3月初表示，大马政府希望能在马哈蒂尔4月来华出席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前，完成东铁计划的协商并达成协议。这显示出马方对于东铁计划的前景还是颇为乐观的。

结合东铁计划的最新进展，以及前文对东铁复工的积极和消极因素分析，笔者认为东铁计划将会朝着复工的方向发展，但是谈判过程将会较为艰难，虽然外界需要给予两国政府一定的耐心，但是却不必对该计划乃至中马关系的前景过为担忧。

五、结语

本文对影响东铁计划的各项因素做了全面的分析。阻碍东铁复工的因素主要来自于政治层面，希盟希望利用质疑东铁、对东铁的再评估乃至新合约的签订，达到树立起自身不同于国阵内阁的执政风格和形象。另外，有利于东铁复工的因素则分为经济和政治两个层面。就经济而言，东铁不仅能促进国内经济的增长、改善国内贫富差距，还能提升马来西亚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在选举政治中，东铁创造的经济利益还能产生溢出效应，帮助希盟进一步改善选情。除了有益于国内政治，恢复东铁还能帮助捍卫甚至提高马来西亚的国际声望和信誉。最后，基于以上因素分析，结合东铁最新进展，本文再次论证了东铁将朝着积极方向发展的结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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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人：广西大学 中国—东盟研究院马来西亚研究所研究助理 李希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