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项目≠国际慈善——海外建筑市场的机遇与挑战

中国建筑企业必须站在大的时空格局下，深刻思考 “如何与萧条为伍” ，方能在海外市场转换新动能，进而开辟新空间。

2021 年 1 月 25 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世界经济论坛 “达沃斯议程” 对话会中指出：“人类正在遭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各大经济板块历史上首次同时遭受重创，全球产业链供应链运行受阻，贸易和投资活动持续低迷…”

可以说，此次经济大萧条是世界范围内的，其影响范围之深远、持续时间之长久，或许会伴随我们至少一代人时间。而海外建筑市场，与地缘政治、大宗商品价格指数、全球物流效率、全球经济增长等要素联系紧密。因此，中国建筑企业必须站在大的时空格局下，深刻思考 “如何与萧条为伍” ，方能在海外市场转换新动能，进而开辟新空间。

一

中国海外建筑市场的发展趋势

可以说，中国的海外建筑市场拓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

△ 1992-2021年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完成营业额、新签合同额情况

第一个阶段是 1992-2003 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步伐加快，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规模和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但是占全球市场份额仍然较小。2003 年中国建筑企业对外新签合同额、完成营业额分别为 176.7 亿美元、138.4 亿美元，分别是 1992 年的 3.4 倍和 5.8 倍。

第二个阶段是 2004-2017 年，此阶段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发展步入快速增长期。2017 年，中国企业新签对外承包工程合同额 2652.8 亿美元，完成营业额 1685.9 亿美元，达到历史峰值。与此同时，国际承包商并购重组活动频繁，承包方式由传统承包方式快速向总承包方式转变，承包商融资能力不断加强。

第三个阶段是 2018 年至今，受国际石油价格下跌、新冠疫情等影响，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进入低迷发展阶段。2021 年中国海外建筑市场完成营业额 1549.4 亿美元，同比下滑 0.64%；新签合同额 2584.9 亿美元，增速仅为 1.16%。

在区域布局方面，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地区主要集中于亚洲和非洲等 “一带一路” 沿线国家。2021 年，中国企业在 “一带一路” 沿线国家新签对外承包合同额 1340.4 亿美元，占同期中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总额的 51.9%。

在业务布局方面，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行业分布广泛，主要集中在交通运输建设、房屋建筑、电力工程、石油化工等领域，新签合同额、完成营业额占比均在 75% 以上。国外承包商国际工程承包业务领域主要集中于交通运输、房屋建筑、石油化工、电力工程，四大专业领域营业额占比达 80% 。中国对外承包工程行业布局与全球国际工程承包行业布局基本一致，但中国企业在电力工程建设领域营业额占比明显高于石油化工行业。

在业绩表现方面，中国承包商总体表现优于全球最大 250 家国际承包商平均水平，表现出强大的韧性和潜力，其中大型骨干企业在对外承包工程业务作用突出，市占率不断提升。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尽管全球经济衰退对中国海外建筑市场带来诸多不利影响，且行业整体下滑趋势仍将持续。但中国大型企业的表现依旧强劲，能源建设类、交通运输业务发展趋势良好。

二

中国海外建筑市场发展机遇

中国海外建筑市场的机遇主要有三个，分别是：海外基建市场的客观需求、“一带一路” 倡议深入推行以及国家政策的强力支持。

1

国际市场基础设施建设需求长期增长趋势未变

基础设施建设始终是推动各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国际基础设施建设需求依旧较多。根据 G20 集团发布的《全球基础设施展望》，为支持全球经济增长所需，2040 年基建成本将达到 94 万亿美元，即市场规模将达到百万亿美元级别，这比全球汽车市场规模高出近 2 个数量级（全球汽车市场规模约 3-5 万亿美元）。其中，亚洲的基础投资需求最大，占全球的 54% ，美洲占第二位，其投资份额为 22% ；在行业分布方面，公路和电力是基建投资需求 2 个最重要的行业，占全球投资需求的 2/3 以上。

与此同时，新基建、绿色化成为全球建筑业新的需求增长点。新一轮科技革命推动新型基建发展，各国签订《巴黎协定》承诺碳中和目标将推动建筑行业绿色化发展。

2

“一带一路” 倡议深入推进与国内产业调整将持续推动国际承包工程业务发展

随着 “一带一流” 倡议推行，沿线国家大力推进本国工业化发展和能源结构变化，持续完善跨境基础设施，降低物流、交易成本，这些因素将促使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的货物贸易、人员往来更加便利，持续推动中国工程承包业务深入发展。

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大力推动下，国内企业深度参与 “一带一路” 建设的意愿加强，具有优势产能的行业积极开展供给侧改革，同时将 “海外优先” 作为业务发展动力和战略指引，开展对外投资合作业务，尤其在能源、矿产、交通、装备制造业、信息技术等相关产业。

3

国家层面发布支持中国国际承包工程业务发展政策

近年来，中国在政策端频频发力，支持中国企业拓展国际工程业务。2019 年，在《商务部等 19 部门关于促进对外承包工程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指出要加快形成对外承包工程发展新优势，同时要积极发挥各方作用，加强对外承包工程的促进和服务；2021 年《商务部等 19 部门关于促进对外设计咨询高质量发展有关工作的通知》中指出，要高度重视对外设计咨询发展，加强对政策引导和机制保障、加强设计咨询企业国际化经营的财税金融保险支持、完善信息服务平台以加强公共服务和行业管理。

三

中国海外建筑市场挑战与风险

长久以来，海外市场一直是中国总承包企业的一块心病，巨额亏损事件频发，令人心痛。与国内项目不同，海外项目在市场营销、项目管理模式、资源组织方式、合约管理等方面各具差异。因此，能否有效控制风险、积极应对挑战，直接决定了海外项目的成败。总体而言，海外项目面临以下风险与挑战。

1

海外基建投资需求发展短期受到抑制

虽然长期需求不变，但受石油大宗商品价格走低、疫情冲击等方面影响，全球经济紧缩，各国政府资金投向疫情防控、改善民生与产业振兴等领域，基建投资需求短期内受到抑制。

2

亚非地区基建市场竞争激烈程度将提升

欧美日及发展中国家承包商重返中低端市场，亚非地区将成为各方的角力市场。西方国家加大对非洲市场的重视，如 2021 年美国联合七国集团推出的 “B3W” 和欧盟提出的 “全球门户” 计划，旨在加强发展中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这些举措将加剧现有的竞争激烈程度。

3

对国际承包企业的综合能力要求不断提升

国际工程承包模式正在由传统承包模式转变为全产业链提供综合服务的 EPC、BOT 等 “综合型” 承包模式，对企业全产业链的服务能力要求越来越高。与此同时，部分国家主权债务违约风险加大，金融机构暂缓放贷，合作国普遍要求国际承包商通过投资参与其项目建设，这对于企业的融资能力也提出了新的挑战。

4

疫情影响复工复产，面临合同履约风险

受疫情影响，各国采取不同程度的封城等社交隔离措施，人员出入境和设备物资供应受阻，导致我国企业部分在建项目停产停工，新项目开发中断，加大企业生产经营难度和合同履约风险。

5

经济下行，国家债务违约风险加大

全球经济下行，部分非洲、拉美等国家负债率提高，还款能力弱，主权担保能力和保险机构风险评级均降低，主权类项目实施与推进面临严峻挑战，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企业回款可能面临国家债务违约风险。

6

汇率风险

国际工程承包企业拥有大量的外汇收支，涉及币种包括美元、欧元、港元等，由此会造成成本和收入的增加或减少。同时因为工程项目交付、结算周期较长，汇率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

四

中国企业布局海外市场的几点思考

海外市场风险大、难度高，但却是中国建筑企业国际化发展的必经之路。不同企业拓展海外市场的动机也不尽相同，或承载国家战略、或创建品牌、或履行上级单位指标、或跟随大客户走出国门，但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采用什么样的打法，有一些顶层问题需要思考清晰。

1

到底为什么要拓展海外项目？

这个问题，不同企业由不同答案。对于很多能源类建筑企业而言，答案是不得不拓展，因为中国的传统能源类建筑（火电厂、水电站）在很多年前就已趋于饱和。对于中交、中铁、中建这些基础设施央企巨头而言，拓展海外市场，一方面是国家战略使然；另一方面，是大型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全球化是必经之路，这可能与主观选择无关，而是资本增殖的客观规律导致。

从国家的角度，拓展海外建筑市场有主要三大动因：

1）转移国内过剩产能，有力推动中国经济快速走出去，最大范围地参与全球竞争，通过向外输出，以保证国内稳定；

2）通过大规模建设，切入对战略性资源的把控，控制重要交通枢纽的经营权，以确保地缘政治安全与贸易安全；

3）通过产品输出、技术输出、资源输出，不断取得区域国际贸易的主导地位，为最终建立金融标准与技术标准，积累势能。

从国家视角看，拓展海外市场，有重要的政治因素考量，且其过程是漫长的。但作为企业而言，应兼顾长期与短期的利益，在保证基本收益的基础上，以提升能力为首要任务，不要过度关注机遇性、投机性项目。

2

海外业务最终要发展成什么样？

如果只做过几个海外工程项目，还远远不能称之为 “国际化” 公司。就像一个企业弄了几个公众号小程序，也远不能说它是数字化企业一样。

对标一流总承包商，虽发展思路不同，但都凭借其清晰的业务定位与商业模式创新构建自身产业集群，在打造核心业务能力的同时，不断抢抓新兴市场机遇并进行产业链延伸。最终形成各业务之间相生互动，相互支持与有机反哺的发展格局。与此同时，这些企业的全球供应链能力、全球资本运作能力、资源配置能力与数字化能力极强，可有效支撑多区域的业务拓展。

比如法国布依格集团，是多元化发展的典范。在打造工程建设这一核心主业的同时，也是法国第三大电信运营商与第一大民营电视集团，其强大的运营业务可为工程建设板块提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再比如瑞典的斯堪斯卡公司，高度重视全球供应链体系的建设，对于大型供应商，严控准入标准，一旦入库、深度绑定；对于小型供应商，由总部专门部门牵头定制小型供应商的扶植计划，在全球范围内构建生态网络。

国内企业，目前还主要专注于工程建设环节，在多元化布局、产业链延伸、资本运作等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在走路之前，我们需要深入思考要走向何方，这样才能以终为始、以行为知。

3

海外业务到底要怎么做？

前两个问题，是 “为什么” 和 “是什么” 的范畴，“为什么” 和 “是什么” 思考清楚，“怎么做” 就有了眉目。不同区域、不同业务的具体打法不一而同，但总体而言，需要处理好时间与空间这两组矛盾。

国内业务与国外业务的矛盾。放眼世界市场，各国家、各区域发展阶段差异较大，从社会形态角度来说，既有发达的现代化国家，也存在刀耕火种的原始部落，这就存在着大量的空间换时间的可能。

比如，现在中国大力发展科教文卫领域，因为现在这些方面是中国的短板，中国也因此存在大量内生的发展需求。但 20 年后，这些需求就会在亚非拉国家井喷。那么，利用这 10-20 年的时间，将科教文卫产品线的全产业链运营模式在国内跑通，未来在国际市场就会大有可为、取得先发优势。所以，对于大型建筑集团而言，国内国外市场并不是割裂的，无论是产品的打磨、人才的培育还是能力的提升，国内外市场在时空范围内都是有机的整体。

短期和长期的矛盾。很多企业对于下属单位海外业务的考核指标很重，下属单位为了完成考核任务，就会存在大量短视行为，从而缺乏长程的谋划。我们知道，建筑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各区域的离散度非常大。一个上海的企业去拓展湖北市场，没有三五年的经营大概率都会颗粒无收，何况其他大洲的其他国家？对于海外市场，我们应更多关注过程而并非只考核结果；应更多关注属地资源的积累而并非单纯的业务承接。因为没有属地化的海外市场拓展似乎是一个伪命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战模式也并不是长久之计。对于海外市场的拓展，我们需要有更多的耐心。

“建筑是世界的年鉴，当歌声和传说都已经缄默的时候，只有建筑还在说话。” 的确，建筑是文明的标志，建筑也是历史的丰碑。长久以来，中国制造，大多是搓衣板、洗脸盆、牛仔裤这些低端消费品。而一个国家到底在向世界输出什么，也决定了一个国家在世界范围内的格调与地位。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建筑企业走向海外，不仅承载着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的国家使命，更承载着千百年来中华儿女对中华文明伟大复兴的殷殷期盼。因为 10 亿条牛仔裤换一个大飞机的日子，终将过去！

可能有一天，代表 “中国建造” 水平的，就不再只是万里长城和兵马俑了吧。毕竟，一个是割裂南北战争机器，一个承载着帝王长生不死的春秋大梦。

它们只代表过去，并不指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