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债务问题，中赞合作如何聚焦发展与增长？

习近平和夫人彭丽媛同希奇莱马和夫人穆廷塔合影。

（图源：Facebook/State House – Zambia）

赞比亚总统哈凯恩德·希奇莱马（Hakainde Hichilema）于9月10日至16 日期间来华访问近一周。出访前，曾有记者猜测解决债务问题将是此次访问的优先事项，但中赞关系的动态发展并非仅仅止步于债务问题。

希奇莱马总统是继加蓬、厄立特里亚、刚果（金）、阿尔及利亚和贝宁最高领导人之后，第六位在新冠疫情后访华的非洲国家元首。此前睿纳新（Development Reimagined）的研究指出，非洲领导人访华与中国对非投资、中非合作之间存在长期的正相关关系，领导人访华是巩固贸易合作的良好时机。赞比亚是与中国合作交往最活跃的非洲国家之一，自2003年以来，赞比亚领导人已9次访华，赞比亚也是中国在非洲大陆的第三大外国直接投资（FDI）目的地。

中赞两国友谊源远流长，在反殖民斗争期间两国就有过合作。1964年赞比亚独立后不久就与中国建立了紧密的外交关系。1967年赞比亚开国总统肯尼思·卡翁达（Kenneth Kaunda）首次访华期间，与中国第一代领导人共同提出了标志性项目坦赞铁路（TAZARA）。

这条“解放之路”将赞比亚的铜带省与坦桑尼亚的达累斯萨拉姆港连接起来，成为了连接坦赞两国，乃至其他非洲国家的经济动脉。坦赞铁路的建成也减小了赞比亚对罗得西亚（现津巴布韦，当时正处于殖民统治下）和南非（当时正处于种族隔离背景下）的依赖。在多边或双边金融机构没有认识到这一铁路重要性之时，中国出面提供了资金。因此，这条铁路不仅象征着中国对泛非主义的支持，还标志着中国对非基础设施援建的开端。

中赞两国最高领导人上一次会面是在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FOCAC）北京峰会期间。那是一个敏感时期，"债务陷阱外交"风波刚刚发生，赞比亚被描述为“债务陷阱”的主要受害者。赞比亚时任总统埃德加·伦古（Edgar Lungu）对这些指责进行了有力的回击，并称中赞两国是 "全天候伙伴"。但即使如此，“债务陷阱”这一说法仍在一定程度上困扰着两国。

新冠疫情更是加剧了债务问题。2020年，赞比亚因未能按时支付欧债利息而成为疫情暴发后首个债务违约的非洲国家。随后，赞比亚也成为了第一个申请加入二十国集团“共同框架”的国家。“共同框架”倡议旨在协调传统贷款人和新兴贷款人并进行债务重组。这样一来，欧洲债券持有者就可以通过拖欠政策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处获得付款，赞比亚之后需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偿还欠款。然而，在国际社会上，赞比亚此后在债务解决方面遇到的困难还是一度被归咎于中国，尽管赞比亚政府本身从未表达或认可这一观点。

当时，赞比亚约30%的贷款来自中国，这些贷款大多是优惠贷款，通过中国进出口银行等政策性银行发放。2020年，即赞比亚债务违约当年，赞比亚为外债支付了4.36亿美元的利息，其中向中国支付的利息仅占5.3%（2021年这一比例降至2.1%）。中国也曾多次应赞比亚请求减免其债务，自2000年以来，减免总额达2.59亿美元，居所有主权债权国之首。

因此，在债务危机中，希奇莱马总统一直反对、驳斥在多边解决方案中污名化中国的说法，致力于促进债权人之间的信任。

面对近两年后的债务僵局，以及中国在新冠疫情后的重新开放，赞比亚财政部和中央银行官员在2023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春季会议之前前往了中国。他们的提议为所有双边债权人达成突破性协议铺平了道路，即把63亿美元贷款的偿还期延长至20年，并给予三年宽限期。(尽管谈判旷日持久，但迄今为止，在让私人贷款人和多边机构参与赞比亚债务减免方面尚未取得任何进展）。

基于此，此前很多人猜测希奇莱马总统此次访华是为了解决债务问题。如果希奇莱马总统为期一周的中国之行不是为了解决债务问题，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答案是/ 发展与增长

在两国建交60周年和下一届中非合作论坛峰会即将举办（2024年）举行之际，希奇莱马总统的访问促使中赞双边关系升级为 "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这是迄今为止中国与非洲大陆合作伙伴的最高级别合作关系。联合公报强调了赞比亚《第八个国家发展规划》与中国 "一带一路 "倡议（BRI）之间的协同作用。这一切都表明，中赞两国领导人决定开启两国关系新篇章，讨论长期发展和经济增长问题，而非继续停留于债务问题。

值得关注的是，希奇莱马总统访华期间，中国承诺支持赞比亚基于其资源向工业中心转型的愿景。《中国与非洲经贸关系报告 (2023) 》显示，中国从进口的非洲产品以矿产为主，矿产进口占2022年从非洲进口总额的57%（670.9亿美元），赞比亚是中国第二大矿产进口来源国。同时，赞比亚是少数几个与中国贸易收支平衡的非洲国家之一。在此基础上，赞比亚政府还希望实现贸易模式的多样化，尤其是在增值产品和制造业方面。

在抵达北京之前，希奇莱马总统在中国的科技中心深圳进行了为期六天的访问。他参观考察了华为、中兴、腾讯和比亚迪等科技巨头，并邀请他们使用赞比亚资源生产的关键零部件。参观考察期间，赞比亚科技部与中兴通讯签署了建立智能手机组装厂的谅解备忘录，与华为签署了“共同促进赞比亚数字化转型”的合作谅解备忘录，致力于持续发展ICT基础设施，并利用ICT技术促进赞比亚各行各业的数字化转型。

希奇莱马总统还访问了江西。访问期间，赞比亚发展署获得了两项投资承诺——萍乡华旭科技公司将在赞比亚南方省建设一个价值8亿美元的风能、太阳能混合发电项目，江西特种电机公司也将在南部省投资2.9亿美元建设一个锂电池生产厂。

这些对经济发展都具有极大意义。铜矿资源、现有的加工基地以及清洁能源驱动的电力系统，使得赞比亚在非洲大陆生产可再生能源组件和打造可再生能源系统方面具有很强的竞争力。今年早些时候，希奇莱马总统出席于南非开普敦举办的矿业大会（Mining Indaba）期间，明确了相关监管规定（如税收），努力使该行业从资源民族主义趋势上回归正轨。当时，他还表达了与外国投资者合作的强烈意愿，力图充分挖掘赞比亚在绿色转型所需关键矿产方面的潜力。此次中国之行达成的协议也是将赞比亚政府愿景变为现实的具体步骤。

尽管国际社会时不时猜测中国不再以传统方式提供贷款，但是中国还是做出了为新、旧大型基础设施项目提供资金的承诺。坦赞铁路网预计将于2024年第一季度进行修复。在此之外，另有三个基础设施项目即将开工——恩多拉-卢萨卡双向车道（此前由于赞比亚的一部分贷款取消而停工）、卢萨卡-利文斯通-卡宗古拉大桥高速公路和卡布韦太阳能光伏电站。

此外，中国还承诺在2022年达成的大豆出口协议的基础上，从赞比亚进口更多的农产品，如蓝莓等。中国还将加大对农业加工、化肥、农药和农业机械等领域的投资。

这些合作也都基于赞比亚自身的优先发展事项，即创造就业机会、减少对进口的依赖，提高赞比亚向中国或邻国出口的潜力，以实现促进赞比亚经济增长、收入提升、国家财政增强的长期可持续目标。当然，中国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确保赞比亚未来能够偿还贷款，也是为了促进自身经济增长点和供应链的多样化。

这些协议对两国的重要性不亚于债务减免本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们为债务可持续性开辟了一条更坚实的道路。

来自赞比亚的经验

那么，这对其他非洲国家，尤其是那些面临债务偿还挑战、仍希望在疫情后实现增长的非洲国家有哪些借鉴之处呢？

赞比亚与中国合作的经验很简单——不问则无所得。

一直以来，赞比亚积极寻求双边和多边债务解决方案，但是最终促进达成债务相关协议的并不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倡导，而是赞比亚自己的倡议。希奇莱马总统访华则表明，赞比亚正主动利用债务和其他资源来制定一条新的增长道路，提高生产能力是其强调的重点。

在 "一带一路 "倡议（BRI）十周年即将到来之际，中国也进一步致力于深化其非洲大陆公共产品提供者和实际发展支持者的形象。正如赞比亚所做的那样，非洲国家应将有关债务减免和债务条约的谈判交给本国的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准备一个切实可行的发展议程，致力于达成新的投资、新的基础设施贷款和新的贸易合作，并展示自身的战略重要性。这是来自赞比亚的经验，或可供其他非洲国家学习。

本篇原文刊发于《The Diplomat》，作者Huiyi Chen系睿纳新（Developemnt Reimagined）研究分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