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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圈和公众号被哈马斯奇袭以色列的事件刷屏了,在这些文章的评论区,可以看到网友的观点呈现出严重的对立。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哈马斯的“阿克萨洪水行动”和以色列的“铁剑行动”还在继续,现在其实不太好评论,更不好预测。在这里,我想谈一谈看过一些公众号文章后的思考。

两套话语体系

在全世界的以色列研究领域,存在两个泾渭分明的话语体系,一个是亲以的,一个是亲阿的。很多时候,我们通过作者的国籍和背景,基本可以判断作品属于哪个话语体系。比如,《以色列:一个民族的重生》属于前者,《征服与革命中的阿拉伯人》属于后者。在一本很奇葩的讲巴以冲突的书中,巴勒斯坦学者和犹太学者尝试一起来讲述这段历史,出发点很好,但最后两人根本无法达成共识。这两个话语体系的基本假设不一样,因此缺少对话的空间。这种话语体系的分野不仅表现在学术界,也体现在新闻报道中。国际社会关于10月7日哈马斯与以色列发生的冲突进行的描述与评论,也存在同样的情形。

国内在短时间出现大量关于这一事件的文章,有的文章作者先入为主从个人立场出发,有的文章遵循翻译、整编、评论的路数,存在明显的翻译痕迹。如果大家翻阅一下国内的文章,就会发现,我们也陷入了这两套话语体系当中。学希伯来语出身的,在以色列生活过的国人、基督徒以及比较认同自由主义理念的人,一般力挺以色列;学阿拉伯语出身的,或在阿拉伯国家生活过的国人,一般力挺巴勒斯坦。如果接下来以色列的行动造成大量加沙平民死伤,前一波人绝大概率不会跳出来指责以色列;如果以色列国防军发言人在以色列空军发动空袭前用阿拉伯语告知加沙平民撤离路线,后一波人也绝不会因此称赞以色列。这让我想到当下人们常说的逆全球化。如果我们把全球化狭隘地理解为经济全球化,那么现在的确存在逆全球化的趋势。但如果我们将对全球化的理解拓展到思想、文化领域,那么哪里有什么逆全球化?我们在巴以问题的观点上都开始跟世界接轨了。

从社会科学研究者的角度看,作为冲突的第三方,我们客观地认识事实,从两套话语体系中提取有效信息,其实是一个难度挺大的技术活。毕竟,两套话语的结论完全相反,材料的组织方式是不同的,甚至连“事实”都存在差异。从读者的角度看,鉴别这两种话语体系,也十分重要。如果一篇文章能同时让亲以和亲阿的人非常不爽,可能恰恰是一篇好文章。

对巴以冲突的道德评判?

这个问题跟上一个问题有密切联系。很多文章都从道德角度评判以色列或哈马斯,我认为,基于这次事件中哈马斯人员对以色列民众的所作所为而进行道德评判,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从道德角度对巴以冲突双方进行评判,意义十分有限,还很容易遭到两个话语体系的围剿。10月8日,政治记者Mehdi Hasan在社交平台写道:“从道德上讲,即使以打击恐怖主义之名,屠杀巴勒斯坦平民的行为也是不合理的;同样从道德上讲,即使以反抗占领之名,屠杀以色列贫民的行为也是不合法的。”这话说得挺好的,但结果在评论区被骂惨了。

无政府状态下的国际政治,本身是一个弱肉强食之地。国家实力、国际格局、外部力量干预、国家命运都在其中发挥了难以量化的作用,过程十分复杂。任何用一句话就可以描述出来的理由,比如“以色列占领了原本巴勒斯坦用于建国的领土,因此以色列是非正义的”,或“包括约旦河西岸在内的领土都是以色列人的应许之地,因此以色列是正义的”,都是为实现某种利益的叙事。如果一定要做道德评判,那么前提是对这段历史十分了解。

对于巴以冲突的历史,基于有限的了解,我想在这里提出两个观点:第一,在阅读巴以冲突历史的过程中,我发现,在任何一个具体的历史局部,当犹太人拥有屠杀巴勒斯坦人的机会时,他们一般都可以保持理性和谨慎,当巴勒斯坦人拥有屠杀犹太人的机会时,一般都不会保持理性和谨慎。我知道这个观点很容易受到攻击,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想说两个民族在文明程度上存在差异,从而陷入种族主义的陷阱,但我找不到其他方式来合理解释这一现象。我们当然可以在历史上找出犹太人屠杀巴勒斯坦人的案例,比如代尔亚辛村事件、贝鲁特难民营屠杀和希伯伦麦比拉洞清真寺扫射事件,但不要忘记两个民族在绝对实力上的巨大差异。

第二,2000年以来,以色列民众在整体上变得越来越右翼。要证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这些年以色列民众把选票投给了哪些政党,也可以直接看以色列自己做的民意调查。由此产生的结果,就是巴以问题在以色列国内政治中被不断边缘化,工党的地位不断弱化,以色列的政策也变得越来越强硬,经常很有“底气”地做一些不那么道德的事情,比如修建非法定居点。我们很难判断,到底是右翼政党通过舆论宣传裹挟了民众,还是民众出于不安全感控制了政党。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个相互作用的结果。但稍微运用一下中国传统智慧,就知道,这个结果从长远看挺危险的。这不,危险说来就来了。

这场冲突很正常

哈马斯与以色列之间发生冲突,本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往大里说,在这一地区,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之间发生冲突,本身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时间问题。早在1937年,皮尔调查团的报告中就把这个事情说得很清楚了:两个民族的民族主义运动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能进行分治。如今分治一直没有落实,这就是为什么加沙地带和约旦河西岸隔段时间就会爆发针对以色列的冲突。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有效实现了代际传播,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具体到对待巴勒斯坦的方式上,哈马斯实力的增长,某种程度上是以色列自己造成的。以色列的首要目标是在政治上削弱约旦河西岸的法塔赫,适当给予哈马斯成长空间,从而造成巴勒斯坦内部法塔赫与哈马斯的分裂,非常典型的西方对第三世界的操作。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以色列没有完全掐断从卡塔尔等国进入加沙地带的资金。不仅如此,以色列还给近两万名加沙人发放了在以色列的工作签证,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都没有这个待遇。

在军事战略文化上,以色列并不寻求解决与哈马斯冲突,而是停留于应付冲突,客观上导致问题“无限续杯”。当然,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色列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意愿。以色列能做的就是,每当出现冲突,就用武力来应对,重塑威慑,从而形成一个从restraint到containment再到addiction to calm最后回到restraint的死循环,用大白话说,就是能不打就不打,一打就往死里打,打完了消停一段时间,享受平静的生活,等待下一次冲突的到来。在以色列,从总理到国防军总参谋长到普通民众,每个人都知道,2014年的加沙战争并非最后一次加沙战争,一切只是时间问题。这背后的逻辑,可以追溯到雅博廷斯基的“铁墙”思想。“铁墙”思想,简单说就是巴勒斯坦人不会让犹太人在这好好生活,犹太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武力。雅博廷斯基看到了巴勒斯坦人记仇的能力,但低估了巴勒斯坦人的坚韧程度。能生存到今天的民族,能没两把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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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铁穹”导弹防御系统

但话说回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攻不破的防线,没有越不过的高墙,铁墙也没有用。从军事角度看,以色列所有的值得炫耀的胜利都是主动出击打出来的,比如第三次中东战争。作为“铁墙”一部分的铁穹防御系统,本质上是一种防御性思维的体现,提供给以色列人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打出去容易被骂,防又不能完全防住,这是以色列的悲哀。如果没有大的变化,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冲突,在几年后的某一天还会爆发。

这场冲突很不正常

这一次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的进攻,同时也极不正常。现在基本可以判断,这次行动对以色列人心理产生的影响,会持续很多年。以色列人的不安全感原本非常强烈,这次冲突已经勾起了他们对赎罪日战争的回忆。内塔尼亚胡宣布以色列进入战争状态,上一次以色列做出这一决定正是在赎罪日战争。当下,许多在世界各地旅游的以色列人紧急坐飞机回以色列,被国防军召回参战,也是1973年出现过的场景。具体而言,和以往的冲突相比,这次冲突存在以下特殊性:

第一,这次袭击选在了赎罪日战争50周年之际,是以色列的安息日,还是在他们西赫托拉节(不同于赎罪日,西赫托拉节的氛围比较欢快,我在犹太会堂参加过一次);

第二,这次袭击具有突然性,情报界没有给出预警,国防军在最初几个小时也非常混乱。唯一有效抵抗哈马斯武装分子的是部署在阿什杜德的海军916巡逻中队。按照以色列的惯例,事后应该会向辛贝特或国防军派调查团。有自媒体爆料,以色列这次情报失误是因为2021年10月摩萨德在土耳其的情报小组被捣毁了,实在是有些牵强。对哈马斯的情报收集和分析,是包括阿姆恩(以色列军情部)、辛贝特和摩萨德等多个部门负责的。一定要对以色列的情报失误给出解释,我认为是因为以色列将情报工作重心放在了北线,同时低估了哈马斯现在的能力而高估了自身对哈马斯的威慑。

第三,以前渗透到以色列境内的哈马斯恐怖分子是绕开国防军的哨所,直接进入居民区,这一次他们是首先控制国防军哨所;以前哈马斯是通过火箭弹进行袭扰,现在,火箭弹成了掩护火力,哈马斯从陆海空同时对以色列发动进攻,并使用了许多之前没有使用过的战法,比如用滑翔伞穿越隔离墙,用无人机投弹。

第四,哈马斯成建制规模的部队进入了以色列境内,造成了大量以色列人的伤亡,这也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大家看新闻,感觉以色列似乎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有恐怖袭击,但实际上,以色列长期域外作战,境内相对安全。其他组织的军队成建制进入以色列境内,上一次还是在1948年。在赎罪日战争中,叙利亚军队打到本属于叙利亚的戈兰高地,埃及军队打到本属于埃及的西奈半岛,并没有大规模进入以色列境内。从这个意义上看,这一事件对以色列心理的冲击类似于9.11事件对美国人的冲击(更何况以色列这次死亡人数占国家总人口的比例已远远超过9.11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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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哈马斯不但打到了以色列境内,还缴获了一些武器装备,带走了大量人质,包括国防军军官。这一招确实有点狠,带回去的人质,不但可以充当肉盾,还可以作为后续谈判的筹码。最近两天,以色列每发动一次空袭,哈马斯就斩首一名人质。

从上述特殊性中,我们可以大致判断,哈马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因为这不太符合一个武装部队在战役战术水平上的自然演化规律,孤注一掷发动这场袭击也不符合理性原则。目前国内外充斥着各种猜测,大体可以分为以色列说、俄罗斯说和伊朗说。以色列说,指内塔尼亚胡在得知情报后隐情不报,自导自演,客观来说,这没有任何可能性。俄罗斯说主要是一些亲乌的欧洲学者(比如Sergej Sumlenny)提出的,认为普京通过哈马斯来转移国际视线。伊朗说,主要是《华尔街日报》最早提出,说伊朗和哈马斯高层多次在贝鲁特会晤商讨次级进攻,伊朗革命卫队直接参与了行动策划,但是目前没有直接证据。当然,在中美博弈的大背景下,一些人还提出了更有想象力的猜想,这里就不讨论了。

以色列将再次变得团结

这次袭击会让以色列变得更团结。对以色列不那么了解的人,会觉得以色列是铁板一块,无比励志。但凡稍微了解一点,就会发现以色列是一个强行拼凑的马赛克图画,内部分裂极为严重,在宗教与世俗、犹太人与阿拉伯人、西方犹太人和东方犹太人、土生土长犹太人和新移民、左翼和右翼等维度,均存在巨大的内部张力。在民族性格上,犹太人思想活跃,求异而不求同,加剧了这种分裂性。跳出以色列国内,在世界犹太社团的维度,还存在以色列犹太人和海外犹太人之间的分裂。因此,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和以色列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在缝合这些裂痕,在一个高度异质化的群体中制造同一性,希伯来语复兴运动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在过去的几年,以色列政治的分裂性达到高点,具体表现为政府不断被解散,提前举行大选,政府各部门拿不到预算。今年爆发的司法改革抗议活动,进一步加剧了内部的分裂。其实这体现了以色列分裂性的另一个维度,和之前提到的左翼和右翼之间的冲突还不太一样,本质上是公民民族主义理念和族群民族主义理念之间的冲突,也是以色列在国家性质上民主性和犹太性之间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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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other in Arms组织成员正在抗议以色列司法改革

然而,以色列人的分裂是有底线的,这个底线就是个体的生命和民族的存亡。在历史上,阿尔塔莱纳事件后,伊尔贡和哈加纳处在爆发内战的边缘,处在弱势方的贝京马上发表全国演讲,呼吁伊尔贡人员放下武器,犹太人不能杀犹太人。这几天,我们看到了类似的现象:政府内部出现了吸纳本尼·甘茨等人进入内阁,组成新的战时联合政府的呼声,最近一段时间随时可能公布最后决定。此外,反对内塔尼亚胡司法改革的Brothers in Arms组织立马呼吁全国预备役人员响应国家号召,回到作战岗位。在开往加沙的路线上,许多民众给国防军战士捐赠食物;在各大广场,许多以色列人自发聚集在一起,打开手机电筒,一起歌唱国歌,场面十分感人。

以色列接下来的挑战?

以色列宣布进入战争状态,这已经从法律、认知和作战层面框定了接下来军事行动的目标和规模。对以色列而言,目前最大的挑战,是清除盘踞在南部边境城镇的哈马斯人员,尤其是在Ofakim和Beeri,并开展针对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削弱伊朗对哈马斯的影响,并尽可能多地解救人质。

第二大挑战,保持对真主党和伊朗的威慑,因为一旦真主党和伊朗进场,这场战争就会升级。目前看,真主党已经向以色列发射了迫击炮,而且一改以往的风格,真主党立马宣布对此次袭击负责,但没有造成以色列人员伤亡。加沙地带的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组织的武装分子也从黎巴嫩渗透到以色列,与国防军缴获,并击毙了一名中校军官和两名士兵。但到目前为止,以色列并没有真正陷入多线作战的窘境。为了保持在北部的威慑,以色列基本没有移防驻扎在北部的军队,派往加沙方向的四个师全部由预备役人员组成。据说以色列国防军召回了30万人,远多于17万左右的常备军。

第三,尽可能切断加沙地带与约旦河之间的联系,避免发生联动效应。今年以来,约旦河西岸的局势十分紧张,这种联动效应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即使真主党和伊朗不进场,如果约旦河西岸在这时候局势恶化,以色列也会非常被动。目前,阿巴斯已经表达了对哈马斯行动的支持,在杰宁、纳布卢斯等西岸城市,极端分子已经开始给民众发糖庆祝了。

第四,重塑以色列国防军的形象,通过加沙行动恢复对哈马斯、真主党和伊朗的威慑。从截至10月10日的情况来看,北部边境和约旦河西岸的形势整体可控,但国防军的作战效率不算高。三天过去了,以色列虽然已经控制并封锁了加沙边境,在隔离墙被损坏的地带部署了一定军力,但仍没有完全清除境内的哈马斯人员。

未来?

第一,在俄乌冲突以后,人们已经不太愿意基于历史来判断战争结果了。但以色列国防军和哈马斯武装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这场战争的胜利方基本是确定的。人质的确是以色列的掣肘,但以色列反击的速度和强度会比较惊人,必须在国际社会施压前实现既定目标。

第二,此次事件会对中东乃至世界产生一定的外溢效应,一定程度上影响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关系正常化的进程。目前从阿拉伯国家领导人的发言来看,大多数国家都是表达对哈马斯的象征性支持。但这次事件不太可能升级为大规模中东战争。很多阿拉伯国家跟以色列的私下关系已经非常好。

第三,这么多年来,美国的目标就是维持一个相对混乱的中东和一个强大的以色列,推动以色列和阿拉伯国家的和解。中东混乱了,以色列自然强大。以色列强大了,美国可以更好从中东抽身,集中力量在印太。以色列的目标,是在维系美以关系基础上,发展与温和阿拉伯国家的关系,甚至建立起一个应对伊朗的同盟体系。美国和以色列一直沿着这个目标在走,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的奇袭,是美国和以色列共同面对的挑战,也是实现其既定战略目标的阻碍,能一定程度分散美国的注意力,减轻我国在印太地区受压。但未来,两国还是会朝既定目标努力,战略路径不会发生根本改变。此外,该事件能够弥合以色列因司法改革造成的内部分裂,一定程度上恢复其内在凝聚力和政治团结性。

一个隐喻

10月7日清晨的内盖夫沙漠,Re’im基布兹,三千多名以色列年轻人彻夜狂欢到清晨。突然,火箭弹也来助兴。当第一声火箭弹爆炸声响起,有的以色列人决定继续狂欢。天空中还出现奇怪的黑点,那黑点变得越来越大,原来是哈马斯人员乘滑翔翼来参加派对了。接下来是疯狂的扫射,狼狈的逃离,惊心动魄的躲藏。260多人被杀,近100人被绑架,大量女性被强奸。这绝对可以拍成一部极具冲击力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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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im基布兹的沙漠派对,2023.10.7 清晨

中国古话说乐极生悲。从“好活”到“赖活”再到“死亡”,不过是几十分钟的事情。我觉得这像极了一个对人生的隐喻。我们看到的所有稳定和繁华,背后都隐藏有巨大的脆弱性,随时可能被剥夺,尤其是在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也像极了一个关于以色列的隐喻,一个始终在极度不安全感和极度自信间剧烈摇摆的民族国家。在这个隐喻中,我仿佛看到一个以色列提出一个终极疑问:如果不狂欢,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狂欢,敌人打过来了怎么办?

我想到,以前一位以色列室友跟我说,他服役时,有一天通宵在耶路撒冷老城寻找恐怖分子,并发生了交火。清晨从雅法门出来,走到西耶路撒冷,居然看到还有许多以色列年轻人在雅法大街上喝啤酒看欧洲杯。他有一种穿越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极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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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守门人》剧照

我想到,《守门人》中以色列辛贝特负责人在一次国际会议上与巴勒斯坦情报负责人的对话。后者说:你们输了!前者说:为什么?你没看我们的伤亡人数对比吗?巴勒斯坦人说:因为我们让你们感到了恐惧!

我想到,昨天一对犹太老夫妇与哈马斯人员的对话,老人说:“我可以给你手机,给家人联系”。哈马斯人员说:“不用了,我们已经是烈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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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哈马斯挟持后的Yaffa Adar

我还想到,85岁的Yaffa Adar被哈马斯挟持后平静而坚毅的表情。

我想说的是,巴以之间的冲突,不是一件从政治、经济、军事等硬实力角度可以分析清楚、解释透彻或完全解决的事情,就像我们只能理解四维世界在三维世界的投影,而不能理解四维世界本身一样。只有进入两个民族的内心,我们才能理解他们的痛苦与悲伤,才能理解这场冲突的复杂性。同时,让我们记住这个隐喻,它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巴以冲突,尤其是以色列的处境:一群以色列人来到遥远的沙漠开派对,突然他们听到爆炸声,于是陷入了两难:如果不狂欢,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狂欢,敌人打过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