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4日爆发的俄乌战争对波兰建筑市场造成严重的冲击和影响。战争爆发后，由于美国和欧盟先后出台了多轮制裁措施，导致国际燃油、建材等物资价格暴涨，欧洲各国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与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接壤的波兰遭受的冲击尤为严重。由于波兰是北约和欧盟成员国，而经济上又同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保持着较密切的联系，战争的爆发导致波兰市场上很多原材料进口困难，部分物资被实施战略管控，波兰汇率应声下跌，原材料价格高涨。根据波兰权威机构“施工和索赔管理（CCM）”的数据，俄乌战争爆发后两周的时间内，钢材价格上涨了61%，天然气价格上涨了44%，电力能源价格上涨了36%，煤炭价格上涨了90%。上述情势对与油料、沥青、钢材、砂石料、人工等关系紧密的建筑行业造成了长期巨大影响。

波兰项目的特点

波兰作为欧盟的成员国之一，法规完善，建筑及配套的分包、设备租赁等市场发达，当地法律允许合法合规的分包，包括再次分包。很多当地大型的建筑公司，都将分包作为完成所承揽项目履约的最重要的手段。同时，由于波兰对于执业资格和法律责任承诺制有明确要求，没有相关执业资格人员，不被允许从事相关行业工作，也没有对已完工程质量、数量的签字确认和责任承诺资格。因此充分利用分包资源的履约模式，对于刚刚进入欧盟市场从事工程承包的中国企业来说，也是迅速打开工作局面，确保工程顺利履约的主要方法。很多中国公司经过多年摸索，逐渐采用了材料直采加施工工序专业或劳务分包的方式，实施在波兰中标的项目。

以波兰E75铁路项目施工为例进行说明。波兰E75铁路项目是中国电建旗下中国水利水电建设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水电国际”）和中国电建市政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电建市政”）与波兰一家当地公司组成联营体，于2020年6月26日联合承接的当时波兰单体合同额最大的公共采购类基础设施项目，中标金额约合10.75亿美元。该项目是中国企业第一次通过竞标在欧盟市场签约的现汇铁路项目，对于推动和深化“一带一路”倡议具有重要意义。该项目位于波兰东北部波德拉斯省，距离华沙210公里。项目分为A包施工合同和B包设计加施工合同两部分，原合同总工期37个月，资金来源为欧盟贷款和业主自筹。主要施工内容是升级改造从奇热夫市到比亚维斯托克市现有的71.24公里双线电气化铁路，含5个主要车站及附属设施。该项目作为泛欧铁路骨干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欧班列进入波兰乃至欧盟的重要通道，具有重要的互联互通作用和意义。

为确保波兰E75铁路项目的顺利执行，水电国际与电建市政与当地合作方组建了民事合伙公司（CLP），实行紧密型联营，成立了总承包部。除了工程设备、永久材料采购由项目部直接负责外，对所有施工、设计、专业服务（如测量、实验、环保、安全、排爆监督、考古监督、交通控制等）工作均进行了分包，全部施工设备通过租赁方式解决。

供货商、分包商成本上涨的合同应对措施

2022年2月下旬俄乌战争爆发以来，由于物价暴涨、原材料进口困难、部分战略物资政府管控、当地币贬值等因素，供货商、分包商的履约出现严重困难，纷纷给项目部行函，发出涨价和延期索赔通知。如上文所述，E75铁路项目采用的是以材料直购加施工工序专业或劳务分包为主体的项目履约模式，这一问题能否得到妥善解决，直接关系到项目履约成败。项目部充分利用波兰建筑市场特征和分包合同约定等特点，通过跟分包商、供货商逐个谈判，并针对其不同诉求，有针对性地制订谈判策略，最终实现了在项目部利益得到基本保障的前提下与各方达成一致，实现了确保项目顺利履约的目的。项目部采取的主要措施如下。

一、依据分包协议中背靠背条款，拒绝或延缓分包商的涨价要求

考虑到该项目的履约模式和当地公共采购法的要求，项目部在准备分包协议过程中，严格采用了背靠背的原则，将主包商与分包商的利益进行了绑定。关于调价事宜，分包协议明确规定对于分包工程的调价幅度与主合同保持一致，即不能突破合同净额的上下5%。俄乌战争爆发初期，针对各家分包商提出的索赔意向，项目部阐明了分包合同的上述原则，拒绝了分包商的上述要求，但同时确认如果主合同的调价额度调整的话，项目部将按照调整的限额对分包商的调价限额进行调整，并要求分包商注意收集物价上涨的第一手资料，及时上报项目部，以便项目部统一上报业主，争取实现主合同的调价目标。通过以上承诺，既让部分分包商知难而退，又让他们对补偿抱有希望，确保其继续履约。上述承诺在物价上涨前期起到了很大作用，顶住了分包商的第一波压力，甚至直到战争爆发一年后，仍然有一部分分包商，按原合同单价继续施工。后期即使对部分分包商的价格进行调整，其适用范围也仅仅限于签署调价补充协议时对方尚未实施的工程部分，从而最大程度地控制了项目分包成本上升。

二、允许个别材料按照市场物价指数进行精准调价

随着物价的进一步走高，针对部分供货商、分包商履约确实难以为继的事实，项目部本着补偿其实际增加成本的原则，给予合理补偿。如，该项目签署的路面沥青混凝土摊铺分包协议，按照原协议规定，其调价幅度与主合同保持一致，不超过分包合同净额的5%。俄乌战争爆发后一段时间，由于沥青价格持续大幅上涨，分包商已经不可能按照原合同价格履行协议。为了确保履约顺利进行，项目部跟分包商展开会谈。双方同意，在现有的调价约定的基础上，针对包含“沥青混凝土供货和施工”的价号，设置单独的调价公式，同意对分包商就每期结算工程量中实际使用的沥青的差价进行补偿。通过这种精准价格调控的方式，既解决了沥青路面分包商的成本上涨问题，又避免了直接调整调价额度让分包商额外受益问题。

通过此种补偿方式，既避免了对分包履约的影响，又确保了项目部的成本增加控制到了最低，而且可以作为跟业主申请补偿的强有力证据。

三、签署提前支付材料款补充协议，确保及时订货，并锁定价格水平

对于材料占比较大的分包商，如轨道基础稳定层和基础加固施工，鉴于其材料费用占到其分包合同额的70%以上，能否控制住材料价格是对方能否顺利执行合同的关键，项目部跟分包商签署补充协议，约定材料单价和对应价号，支付其一定比例的材料预付款，要求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材料订购，并在材料到场后支付剩余材料款，然后在对分包商进行月度已完工程款结算时从对应施工价号中扣除已形成永久工程的对应材料款。通过这种方式，解决了分包商因材料涨价可能发生的履约风险。

四、利用金融手段，改善分包商的现金流

针对具有较强的履约能力，但是资金周转问题比较严重的分包商，项目部跟对方签署了补充协议，给予分包商一定程度的资金支持。如按照项目分包合同条件，分包商的工程款按月结算，支付周期为收到合格发票后30天内，如果分包商提出提前结算申请，要求在14天内完成支付，项目部可以安排支付，但是需要扣除分包商3%的贴现费。为了支持上述类型的分包商，项目部同意分包商可以一个月提交两次账单，同时支付周期缩短到14天，不再收取贴现费用。

五、追加分包合同额，控制分包商的涨价要求

对于部分资金状况佳、履约能力强的分包商，项目部通过会谈，向其追加了项目履约过程中产生的一些变更工程和B包的部分工程的方式，规避了此类分包商针对原合同的涨价主张。

六、解除合同，签约新的分包商

针对部分涨价幅度较大，始终无法与其达成一致的分包商，项目部本着友好协商精神，终止了分包合同，并通过与报价相对低一些的新分包商签署分包协议的方式确保继续履约。

针对建设单位采取的合同措施

尽管对分包商、供货商采取了各类合同措施，但是，项目部的成本上升已经不可避免，因此，除了控制对分包商、供货商的价格补偿外，对业主方面，则需要根据主合同约定，就施工成本增加这一合同事件，向业主提出赔偿申请。E75铁路项目具体采取的措施如下。

一、申请修改合同调价条款，调整调价限额

本项目于2019年8月19日投标，2020年6月26日正式签署协议，并于第二日开工，从2020年下半年波兰物价开始持续上涨，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后更是急剧上涨。根据合同约定，本项目的调价限额为合同净额的正负5%。但是由于赶上欧洲大范围的经济滞胀，项目开工后即开始大幅度调价，而俄乌战争爆发后调价系数更是升高至20%以上，导致原合同规定5%的调价上限在2022年10月份，即项目完成产值还不到合同额50%的时候就已经达到。鉴于非正常物价上涨是由于俄乌战争这一不可抗力引起，非任何有经验的承包商可以预测，因此，项目部依据相关合同条件、波兰法律规定、当地律师事务所的分析报告，向业主提出了调整合同调价条款（在业主批复的延期工期内继续调价）、提高调价限额（由5%增加到10%）的申请。尽管目前尚未取得业主的最终批复，但是鉴于波兰基础设施事业部已经批复了公路行业的调价限额（由5%提高至10%），铁路行业很有可能获得业主的批复，而该调价限额的调整将毫无疑问对项目部的成本增加起到良好的补偿作用。

二、申请修改材料预付款支付条款，增加材料预付款支付种类和额度

按照原合同规定，在部分永久材料到场后，承包商可以申请材料到场价的80%，申请限额为合同净额的25%，可以循环使用。由于俄乌战争的爆发，分包商履约困难，需要承包商的资金支持。为了给分包商资金支持，项目部向业主提交了修改材料预付款支付条件申请，请求将材料预付款支付比例由80%提高到90%，而且将原来不在可以支付预付款范围内的材料调整为可以支付预付款的材料（如铁路信号系统、非牵引动力系统、轨道基础加固系统的部分材料），并得到了业主的批复，从而在不增加承包商资金压力的情况下，确保了分包商进口的各类材料能够及时得到业主的支付，从而确保了项目履约的顺利进行。

三、结合其他合同事件，申请业主的直接损失赔偿

本项目在执行过程中，还发生了由于业主不能及时拿到政府的建筑施工许可导致其中一个施工段迟迟不能开工的合同事件。由于该地段直到俄乌战争爆发后才开始施工，从而导致该施工段的施工成本远远超过其他施工段，为此，项目部在上述合同措施之外还单独准备了索赔报告，就上述施工段的施工价格，根据实际的市场价格算出的物价指数，进行了调整。尽管目前尚未获得业主的批准，但是相关会谈还在进行过程中，并有望获得部分批复。

通过采取上述各类合同管控手段，加强对主合同的索赔管理和对分包合同的反索赔管理，开源节流，波兰E75铁路项目平稳度过了2022年最为艰巨的一年，维护了项目部最大利益，为类似项目碰到类似问题的时候，提供了宝贵的管理经验。